风云际会大河奔流

　　(一)

　　艾生，是一位陕北的画家。早些年，他搞过连环画、版画，油画，曾获全国鲁迅版画奖。后来，他潜心于陕北水墨山水画的创作。他在北京举办的个展，就取名“艾生水墨家园”。

　　水墨与生命的交响，在延安凤凰山麓一个并不宽敞的画室里演奏着别具韵味的家园之歌!

　　艾生，1956年10月出生于神木县沙峁。他又名张永革。这大概是其父在文革期间被关进“牛棚”的原因。我见过他的父亲，是一位实诚的山区教育工作者。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儿子竟是一个思想活跃，充满了艺术细胞，努力汲取东西方各种绘画流派的艺术营养，勇于探索、大胆创新的艺术家!

　　艾生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先在志丹县文化馆做美术干部，1979年，他和我一前一后调到延安地区文艺创作研究室。他是《延安文学》的美术编辑，我是诗歌编辑。以后成立了文联，还在一起工作，我俩又是挨门邻居，朝夕与共，友好相处30余年。关于他和他的美术作品我早就想写一些文字，由于对绘画语汇之无知，迟迟不敢动笔，生怕闹出“风马牛不相及”的笑话。

　　应该说，艾生在美术领域的涉猎比较广泛，在连环画、油画、版画等方面，他均作过较长时间的刻苦的研习，并取得了相应的成就。后来，他却全身心地投入陕北山水画的研究和创作。

　　陕北山水画，是我的说法。

　　我特意在“山水画”、前面加了“陕北”这个修饰词。我知道，陕西已有“窑洞画派”、“黄土画派”等名目。我不知道绘画界能否认肯我的这个界定?

　　我曾在许多场合说过：陕北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更应该认识到它是一个文化概念。作为中华民族精神象征的长城、黄河和黄帝陵，非常奇妙地在陕北黄土高原集聚。在它赤裸裸的大山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文化氤氲。不论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华人，共认轩辕氏是自己的祖先，陕北这块黄土地是所有炎黄子孙的精神家园。

　　陕北，这是一块生长英雄，生长爱情，生长信天游，生长艺术的圣地!

　　不论是谁，也不论是国人还是远客，只要一走进这陕北的大山长河之间，必然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悟与激情。许多事实已经证明：是政治家，便会平添安邦治国的豪情壮志;是诗人，顿时萌生诗的灵感;是画家，便会立即打开画夹……有人调侃：即便是一头笨驴，也会激动地仰天长啸!

　　这里的每一座大山，都活着

　　每一条山沟里，都流淌着

　　奇妙的传说……

　　艾生的陕北山水画，一次次牵动深埋心底的挚爱……这便是我对他的山水画生发浓郁兴趣的原因。

　　(二)

　　每天出入文联机关，都必须路过艾生的画室。仿佛有什么魔力驱使，总是不由自主地停步注目艾生的画室。每看到他专注的劳作情景，便禁不住心头一热：蓦的想起年幼时听人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少年拜师学艺，师傅用生牛皮打了一个死结，风干后的牛皮结坚硬如铁。每天清晨，师傅让他徒手解结。手指打起了血泡，手指上的血泡磨成了死茧，死茧又磨出鲜血……少年对师傅说，能不能再教些别的本事?师傅说：什么时候解开这个牛皮结，才能教你其它本事。

　　这个少年整整用了三年时间，终于解开了那个牛皮死结。

　　学艺的少年问师傅：再学什么?师傅说：你出师了。你有了毅力，也有了功力，想做的事都可以做成了!

　　我原本觉得这个故事没情没趣。几十年之后，才领悟到这个故事的深邃与精辟。

　　艾生自然已不年少。可是，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艾生仍然像那位学艺的少年一样，他始终坚持苦行僧般的进行灵魂洗礼、不断锤炼自己的艺术功力、潜心探索陕北山水画的创新之路。

　　艾生的早点非常简单，只喝一杯牛奶咖啡，便进了画室。除过有重要的会议或者活动，不论酷暑，还是严冬，他几乎每天都独自一人站在画案前作画。那位学艺的少年，用三年时间就解开了那个“牛皮死结”;而艾生却用一生一世的生命，去破解自己心中的那个“牛皮死结”!

　　〔三〕

　　艾生不愿与很多人交往，也不轻意给人送自己的字画。有一回，一位领导想要他画一幅梅花。问艾生说：画一幅梅花费时不?艾生说：画梅花不费时。可是，学会画梅花就难了;艾生从不查问许多人喜好的市井新闻、小道消息，他一门心思地投入自己的陕北山水画的研习。他对陕北山水画的痴迷到了懒于与人交谈山水画的程度。他继承中国山水画的传统技法，尽情地宣泄对这块土地特有的挚爱和悲悯。

　　诗歌，以形象或者意象为载体，生发诗人情感的波澜和灵魂的光环;绘画，则是画家将自己的情感融入笔墨，以灵魂的神圣使命，具象为真、善、美的色彩。艾生的陕北山水画，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命运使然。

　　艾生的山，山山各异，各具情韵。有的山，像古堡、古寨;有的山，像披甲戴盔的武士;有的山，像农夫犁满坎坷的脸面;有的则似村妇澎涨的乳峰;有的山，布满刀砍斧劈的伤痕，有的山，则是蛇舞象驰的奇观……他的山，无不展现陕北黄土高原的雄浑、悲壮和苍凉!

　　在他的水墨画中，常常使人感悟到一种诗意的表达：

　　昔日的光荣，己驻足

　　共和国英雄的史册;

　　流血的弹洞，己化作勋章

　　在夜空闪烁……

　　山间的篝火，曾映出一个

　　民族悲壮的剪影;

　　大山的心中，

　　一片光明!

　　这就是艾生笔下的陕北的大山。

　　也许，陕北山多河少的缘故，艾生很少画水。除过黄河《壶口》《乾坤湾》等长卷外，他的水墨画中常见的是山泉和小溪。然而，轻巧地了了几笔，却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情感震憾：

　　以石破天惊的毅力

　　洞穿冷漠的岩层;

　　像成熟的少女，将自己的柔情

　　全部献给土地!

　　当今中国，钢筋铁骨的高楼大厦正呼呼地疯长;公路、铁路蛛网般高速发展。而在艾生的水墨画中，常常凸显“冬暖夏凉”的土窑洞和连接者昨日与明天的羊肠小小道。是恋旧?是向往?还是另有深意?我不得而知。可是，面对这年迈的土窑洞和羊肠小道，我却禁不住有眼泪夺眶而出!

　　是的，我以为艾生的水墨陕北，是一种诗意的表达，是一种匠心独具的创造。

　　2010年端阳节于延安凤凰山麓斗室

　　曹谷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