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写生中

　　“写生有三层意思：一是观察，二是感悟，三是记录。你认为写生重要吗?”

　　方贤道：我画当代乡村人物画四十年，遍及中原乡村，黄土高原和太行山，画了大量速写和水墨人物写生，质朴的农民形象深刻的贮存在大脑中。夏日挥汗，东临风雪，至今还保留着“冰渣墨痕”的人物写生。回观过去几个阶段的创作，生动多样的农民形象无不得益于写生的积累。

　　写生与创造有必然联系吗?

　　方贤道：我的每一幅创作都来自深入农村写生时的发现与感动，写生的过程就是观察与发现的过程，没有发现就没有创作。1984年我在明太祖朱元璋的家乡凤阳写生时，有感于当代麦农与明代石人石马的元素组合，农耕文化跨越时空，由此创作了《故土》。1998年，我在沂蒙山写生，时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数老汉伏身在地里刨玉米桔，黝黑的肌肤与黄土地浑然一体，我记录了这次感受，之后创作了《阳光岁月》。从观察写生到发现创作就是长期积累偶尔得之。

　　面对让你激动的场景和人物，你习惯于选择拍照还是写生?

　　方贤道：画家还是要养成动手的习惯，动手写生可以用笔墨触摸物象之质，质是物象的生命状态。你面对一个老汉写生和拍张照片的感觉会大不一样。在时间不允许的情况下，我也会选择拍一些多角度的人物形态，供创作时参考，但不依赖照片进行创作。

　　你想从写生中得到什么?

　　方贤道：我到山乡写生是一种快乐。写生可以养成积极地观察能力和敏锐活跃的思维，获得最新鲜的创作灵感。写生是集累素材补充能量的手段。生动的写生作品也是一幅独立的艺术作品。

　　你对当下美术界依赖照片进行创作的风气怎么看?

　　方贤道：依赖照片进行创作，必将丧失艺术创作活力，缺失中国绘画精神，是一种“病态”的创作动机。

　　古人观山、游山、居山、写山，画出了胸中山水，请谈谈你对中国画“写景造境”的理解。

　　方贤道：古人画山缘于爱山。六朝宗炳棲丘饮壑三十年，西涉荆巫，南登衡岳，当老病俱至，名山难以再游时，便将山水“图之于室”，卧以游之。古代山水画家多为文人，能文善诗，他们对山水的理解不只是停留在所看到的，他们所画山水也不受山水实景的局限。高山流水遇知音，山水之性情就是画家之性情。渐江山水画的空寂之境也是他内心深处的独白。

　　荆浩隐居太行洪谷，渐江与黄山白岳结缘，倪瓒“扁舟箬笠，往来湖泖间”，王蒙芒鞋竹仗，高卧青山望白云，居黄鹤山30年。古代大师都有长期生活和描绘的区域，而自成一家，你怎样看待这一特有现象?

　　方贤道：古代画家由于受交通工具的制约，一生之中远游的机会很少，大都生活在某一区域。由于他们其中一些画家的隐逸思想，或辞官归乡，或隐居山林读书画画。清“四王”之一的王翚，主绘完成《康熙南巡图》之后，圣祖玄烨赐书“山水清晖”，留其在宫中任职，王翚不愿为功名所累，南返归乡。他在诗中写道：“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清杨晋画的《石谷骑牛图》，一蓑一笠，骑在牛背看青山，正是王翚回归自然的写照。在“四王”之中，王翚是既重“师古人”亦重“师造化”的，他画的《虞山十二景册》就取自他的家乡。

　　当代画家欲望太多，“飞来飞去”静不下来，工于名利地位，还要炒作市场，心态浮躁，很难画出好画。

　　当今很多画家很富有，却画不出好画;古代大师虽清贫，却画出了传世精品。你怎么看待艺术市场对画家的影响?你喜欢怎样的生活状态和艺术状态?

　　方贤道：画家还是要做好自己的功课，让画“说话”。艺术市场会逐步规范，购买者会逐渐成熟，眼力也会随之提高，收藏家通过积累认识，会对艺术市场的各种现象做出判断。我比较吝啬时间，有空就在画室临帖、画画、看书，或者开车到山里转转。近几年常到欧洲观摩学习西方大师的作品，有利于开拓视野。

　　西方近现代有不少年轻的艺术大师。而中国画大师却老了许多，因为要底蕴深厚、大器晚成、衰年变法等，请你分析一下这其中的原因。

　　方贤道：中西绘画的差异较大，西方偏重视觉感受，画面信息很直观的传达给读者，如色影、造型等。当然，西方大师也需要天赋与素养。中国画创作是主观与客观的结合，画面传达了多种信息，有些作品隐喻的意境还需要同读者共同完成。中国画画家的成就如同登山一样，几十年的努力才能达到一个高度，绝大部分画家都登不到山顶。高寿的画家作画时更偏重主观性，经验和学养往往是他们的财富。衰年变法成就了极少数画家，他们在人生的最后时段，画出了炉火纯青的作品，如黄宾虹、齐白石、赖少其等。

　　官方举办的每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在即，你怎么看待这种展览，愿意参加吗?

　　方贤道：我从二十多岁开始，创作的中国作品入选第六、七、八、九、十、十一届全国美展。那些年不知疲倦的画画，有冲动，有激情，加上我在安徽省书画院工作，政府发工资养着画家创作，觉得一定要出成绩。近几年全国官方画展有些“变味”了，入选和获奖作品偏重技术性、制作性，忽视了中国画的绘画精神，中国画的审美品格被淡化。因此，对这种届展的兴趣不大了。

　　你追求的或者你想要努力达到的绘画境界是什么?还要作哪些方面的补充?

　　方贤道：中国画学科学问很深，需要一生努力，来不得虚假投机或者小聪明。当你达到某一阶段的高度时，想突破自己很难。对于当代画家来说，心沉静一些，对传统文化多一些学习研究，会对绘画有帮助。

　　现实和理想，写实和写意，在你的创作中偏重哪一边，两者对立矛盾吗?

　　方贤道：当代人物画创作离不开对现实的关注，现实对创作有启示也有制约，我一直在保留质朴画风的同时提升审美品格，增加作品中文化意味。写意是笔墨对物象的高度概括和神韵的精确提取，而不是表象的笔墨挥洒。写意性的作品更耐人寻味，因为它没有既定因素。

　　有的画家在艺术探索的某个时期为了突破自己，经历痛苦阶段。有的画家一生轻松快乐地作画。你是哪种状态?

　　方贤道：我是一个对绘画比较认真的人，这是指态度。不会游戏或逸笔草草。创作大画时，我通常会集中较长一段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心很沉静，但保持状态。大创作能体现画家的综合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