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冠宇

　　无论何种形式的展览，大都以作品取胜，而目前仍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的“卢浮宫的创想”展览，却更侧重展示卢浮宫自身创建的历史沿革与艺术魅力。卢浮宫博物馆馆长马丁内兹多次强调的一个话题是：卢浮宫不仅拥有《断臂的维纳斯》《胜利女神》《蒙娜丽莎》这些珍贵的艺术藏品，卢浮宫本身也是一件颇具历史价值的艺术精品。本展览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向中国观众展示卢浮宫自身的历史与文化价值。这的确是一种不乏文化自信的传播策略，那么，法国人究竟是以怎样的艺术眼光和文化自觉，使最初的一座皇宫城堡变成今天全人类的艺术博物馆呢?

　　卢浮宫始建于12世纪末，原是奥古斯特二世皇宫的城堡，查理五世时被作为皇宫。16世纪中叶，弗朗索瓦一世下令在原址重建宫殿。最能证明他艺术眼光的，是邀请包括达·芬奇在内的一批意大利顶级艺术家长期居住法国，并承担他们所需的费用。达·芬奇过世后，弗兰索瓦即从达·芬奇弟子的手中购买了《蒙娜丽莎》等一批艺术珍品。弗兰索瓦一世的儿子亨利二世虽然没有父亲的眼界与审美观，却在卢浮宫添建了他所喜爱的法国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与装饰。亨利四世即位时，又用了13年时间连接卢浮宫和杜乐丽宫，使其成为欧洲最壮观的皇家建筑群。而那位当了72年国王的路易十四，甚至不惜动用国库，大量购买伦勃朗等欧洲各派的珍品绘画，以填充他建造的富丽堂皇的画廊。1678年，路易十四将王室中心转移到凡尔赛宫，从此卢浮宫成为皇家学院及艺术品所在地和展示之所。

　　路易十六在位期间，法国大革命爆发。按照史上各国改朝换代者的激进行为与逆反心态，势必毁坏前朝所用器物以泄其愤，然而，经大革命洗礼后的1792年5月27日，国民议会宣布，伟大的艺术作品要从暴君手里解放出来，遂将卢浮宫改为公共博物馆。因此，法国大革命造就了卢浮宫博物馆。这种状况一直延续了6年，直到拿破仑一世搬进卢浮宫。

　　难以想象的是，即便那位征战欧洲的剑炮皇帝，也并非“只识弯弓射大雕”，而是将几千吨重的艺术品从被征服国家的殿堂运抵巴黎，并将卢浮宫改名为拿破仑博物馆。在他居住在这里的12年间，5年间建造的建筑竟比前700年的总和还多。

　　滑铁卢一役抹去了拿破仑的光彩，卢浮宫的很多藏品被迫退还原主，但是新接任的政府并未对此袖手旁观，而是迅速出手设法回购。拿破仑三世在从1848年到1870年的统治中，承袭拿破仑一世的构想对巴黎和卢浮宫进行重整改建，终以宏大规模呈现于世。

　　二战结束后，密特朗总统连续施工12年再建卢浮宫，他还力排众议请来美籍华人贝聿铭为设计师，为卢浮宫设计了著名的“玻璃金字塔”。

　　屈指算来，在卢浮宫前后续建800年的时光里，先后居住过50位法国国王和王后，除巴黎公社曾在1871年点燃过杜乐丽宫，其他无论朝代怎样更替，政党如何尖锐斗争，也无论君王还是平民，都在为传承本民族的历史文化自觉维护，为丰富本民族的艺术典藏殚精竭虑。

　　回望今日卢浮宫，除了王室的承袭与守护，其他阶层的贡献也不可小觑。例如从卢浮宫三件镇馆之宝之一维纳斯的获得及二战中艰难转移艺术品等事例便可略见一斑。

　　举世闻名的维纳斯塑像原是希腊农民伊奥尔科斯1820年春天在米洛岛的山洞中发现的。法国驻米洛领事路易斯·布勒斯特得知消息后，迅速派居维尔前往，表示以高价收买此塑像并获应允。但由于手头没有足够现金，又派居维尔连夜赶往君士坦丁堡报告法国大使。大使得知后，预估到这一塑像巨大的艺术价值、文物价值和历史价值，迅即命令秘书携带巨款连夜前往米洛岛洽购女神像。然而就在到达之际，才知道伊奥尔科斯已将维纳斯塑像卖给另一位希腊商人，并已装船准备外运。居维尔当即决定以武力截夺。而英国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也立刻派舰艇赶来争夺。混战中，出土时右臂手抚衣衿、左臂上扬握着一只苹果的维纳斯雕像的双臂不幸被砸断。最后，由于法方的强力护卫并取得岛上放弃雕像的誓约书，雕像才顺利运抵巴黎。于是，这件人类历史上无出其右的艺术瑰宝的拥有权永远归属法国。

　　拥有一件举世罕见的艺术珍品固然很难，但能够在极端条件下完好地加以保护则更难。二战刚刚打响，卢浮宫就在馆长的带领下筹划展品转移方案，先后共有4000余件优中选优的艺术品被分送至法国乡野。运送过程中，由于装载在卡车上的大幅画作超高，政府和电力部门就相互配合把电线挑高以使卡车通过。其中，席里柯的杰作《梅杜萨之筏》，曾因触动电线造成巴黎大面积停电，而《蒙娜丽莎》更是先后在欧洲不同国家辗转五处才最终运回巴黎。

　　由此可见，如今卢浮宫的传奇与辉煌，不仅体现于那些伟大艺术品自身，体现在全国上下齐心协力的搜寻保护，更体现在法兰西各阶层人士对人类历史杰出创造的高度认知和文化自觉，所有这些，或许正是我们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程中，值得进一步梳理、借鉴与反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