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1978年画人体模特儿

时间:2018-07-04    来源:陈履生美术馆    作者:陈履生美术馆

摘要:业余模特儿 虽然在没有考入南京艺术学院之前就已经通过画模特儿来提高自己的素描和速写的技法。但是,那时候画的“模特儿”都是业余的模特儿,他们不是我的亲戚邻居,就是我的中学同学或工厂同事,还包括像我外婆这样的老人家都做过我的模特。这种业余状态的业余画法,只是自己摸索,不够…

 

  业余模特儿

  虽然在没有考入南京艺术学院之前就已经通过画模特儿来提高自己的素描和速写的技法。但是,那时候画的“模特儿”都是业余的模特儿,他们不是我的亲戚邻居,就是我的中学同学或工厂同事,还包括像我外婆这样的老人家都做过我的模特。这种业余状态的业余画法,只是自己摸索,不够专业。所以,1978年进入南京艺术学院之后,就开始了专业的模特儿写生。

  说到院校中的模特儿写生,经典的故事就是我们的写意花鸟老师高冠华先生的经历。

  经典故事

  高老师是潘天寿先生的高足,原来是中央美院的老师,文革中下放到老家南通,在工艺厂里画日本人穿的和服。文革之后落实政策调到了南艺,但他的心一直在中央美院。所以,在南艺没有待几年,又落实政策到了中央美院,住在帅府园的美院公寓里。记得90年代的时候还去他家里看望过他。那时候,做大夫的新师母把他照顾得很好,他真正赶上了“夕阳红”,一扫当年在南艺失去爱女的阴霾。

  高老师当年考潘天寿先生做校长的国立杭州艺专。进了考场,每人发了一个馒头。高老师正好没吃早餐,他想学校真好,一早还发个馒头。三下五除二就把馒头放到了肚里。考试开始之后,他发现旁边的考生用馒头作橡皮修改画面,而自己的馒头已经到了肚里,一下子就傻了。这位来自南通乡下一个叫小海地方的考生,好在绘画基础好,考试中不用怎么修改就考上了。说实话,那时候考生也少,不像现在;如果放到现在,不要说名落孙山,还要甩出孙山几条街。

  临摹素描

  “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在我们那个时代是一种颠扑不破的信条。画好素描是必须的,是入行的第一道门槛。所以,我们的专业基础课程是从素描开始的,而画素描则从画石膏开始。进入专业就是不一样,画石膏是长期作业。像我们这种专业的,最长的要画一周的时间,而油画专业画的时间更长,还有画一个月的。

  没有入学前,我就临摹过留苏的南师徐明华老师的素描,因为我在扬中文化馆混的时候,向南师毕业的吴锡安老师学画。那时候没有画册,借到了徐老师作品的底片,自己放大了几张。幸运的是我妈妈有在照相馆的暗房里洗照片的工作,有了特殊的便利条件。那时候流行作品照片,就如同小说的手抄本一样。

  记得同学薛卫就有一批陈丹青的速写照片,曾经在我们面前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留苏”是一张宝贵的名片,我们学校的张华清老师,南师的徐明华老师,是南京两校的两张名牌。而张华清老师1955年留苏期间曾任中共列宁格勒留学生总支书记,那时候后来任国务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的钱其琛是留学生处的副主任,是张华清老师的老领导,所以,后来在90年代,钱副总理还给张华清老师的展览写了前言,而一般的人不知有此内情。

  我一直把张老师的画视为经典,他画的那幅巨大的南京长江大桥的油画就挂在学校图书馆的门厅内。

张华清老师油画

2018年2月6日,张华清老师与夫人李华英、女儿张艳的展览在西太湖美术馆。

  熬鹰服了

  那时候美术院校中所谓的“长期作业”,从画上也能看出来,慢慢磨,像熬鹰一样。过去不懂“熬鹰”,后来到北京之后才知道世界上有这种事。鹰很凶猛,要驯服它很不容易,因此,要“熬”。所谓的“熬”就是不让它睡觉,就是人间的“煎熬”。用灯照着老鹰,不让它睡觉;它一打盹,就用小锤子敲它的头,把它敲醒。周而复始,连续多日,再凶猛的老鹰也吃不住这个,慢慢就知道了人的厉害,就服了,而且是服服帖帖。这就是那过去能够在街上看到身上架鹰的那种英雄。

  20世纪开始的中国美术教育,自新中国引入了前苏联的契斯恰科夫素描教育体系之后,全盘苏化,全国的院校一个模板,画石膏“三大面”“五大调子”——熬鹰。所以,从美术学校出来的基本上都是熬出来的。这种长期作业就是在消磨你的艺术的感觉而获得一种科学的观察与表现的方法。无疑,在艺术的自由与科学的方法之间,各有利弊。

  画模特预热

  画了一段时间的石膏之后开始画模特写生。我们班先是画着衣模特写生,循序渐进。画模特不同于画石膏,模特是活的、动的;而石膏是静态的。画模特要摆姿势,而画石膏只有找角度。我们这种“工艺图案”专业的模特儿写生,不同于油画或国画那种纯绘画专业,因为我们毕竟不是以绘画为最终的目的,而是作为“工艺”或者是“图案”这样一种专业的基础,通过画模特儿来提高专业的造型基础,解决造型问题。因此,我们的模特写生课程相比较油画、国画专业要少很多,而我们每张作业的时间也比较短。正因为如此,我们在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画人体模特。

  我的习作

  那一段时间,画石膏和画模特是交叉进行。课时不足,晚上我们班同学轮流做模特,所以,现在手头有不少当时画同学的素描头像。那时候,同学们真是太刻苦了,晚上基本上没有“娱乐”二字,也没有休息的概念。有时候礼堂里放电影都不去看。

  油画班、国画班刚开始好像就画人体模特儿,不像我们还要经过一段预热的时间。美术系的楼不大,三层,油画班、国画班的教室在我们楼上的三楼,每每经过,门一直都是关着的。好像老师有交代,一般来说,不要进入他们的教室。他们非常的神秘,因为他们在画女人体。无疑,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因为越是不让看越是想看;越是不让知道越是想知道。

  我记得经过他们的教室只有几次,都是在休息的时候,看看他们的画,还是挺佩服的。不服不行,能在这个教室里画画就很牛。那时候同学之间也有经常串教室的,通常是老乡帮老乡。南京的、徐州的、南通的同学多,而这三个地区的创作实力在全省都是很有名的,所以,这三个地方的同学最多,在学校里面也是各有各的路。

  而像我这样,如同1985年初到北京一样,举目无亲,所以,串教室也不是很方便。那时候确实好学,如饥似渴,总希望能够多学一些。在学校里学画,同学之间的交流非常重要;多看也很重要。

  还没有画模特儿

1977年在工厂画劳动模范

  虽然我们没有进入到人体模特儿写生的课程,但是,对人体模特儿写生的概念是很清楚,没杀过猪,但吃过猪肉。在学校图书馆也看过很多外国的画册,知道这是一种很有魅力的绘画,而不是简单的一种基础。那时候我们不时的抱怨或者是要求画人体模特儿,诸如樵老师作为我们的任课老师也感到很为难,他实际上是做不了主,教学安排都是教研室和系里决定的。作为教研室,不希望我们有那么多的素描课程,画不画人体也不重要,客观来说,这也不错。而作为系里的安排,“工艺图案”专业,画与不画,画多画少,都是听教研室的;即使安排了课程,在事件和模特安排的问题上也是等而下之。这是实际情况。

  诸如樵老师一生低调,谦和,与世无争。他好像不会为自己去争,也不会为别人去争,因为他不是不争,而是在当时的实际境遇中是无能为力。好像他连小组长也没有做过,名利对他来说是免疫的。学校就是这样,基础课的老师在教研室中都比较边缘,其课程都是在一二年级,而把学生送出去往往是三四年级的专业,专业是最重要的。所以,当时的一些基础课老师,像马承镳、毕颐生、钟筱琛等老师,包括教解剖的陈积厚老师,大致都是如此。因此,这些基础课老师在南艺是一个特殊的群。当年南艺的老师中也有很多群,也有一些门派。

诸如樵宣传画《把青春献给祖国》

  据1979年的《美术系简讯》,这一年的9月,“为提高教学质量”,美术系举办了“毕颐生、诸如樵、钟筱琛广西写生展”,这似乎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我们作为学生,对诸老师的情况实际上知之甚少,最详尽的就是知道他为同班诸艺萌同学的父亲。实际上,诸老师早年也有不少创作,比如,他早在1955年就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了宣传画《把青春献给祖国》;1958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连环画《小虎》(1965年南京第三次印刷);1960年天津美术出版社还出版了连环画《古堡烽烟》。重要的是,1958年,他与谢海燕、陈大羽、罗叔子、金若水合作了在当时较有影响的中国画《南京》,这是当时的一件比较重要的代表南艺的主题创作,显现了与傅抱石所领导的江苏国画院相对的一种专业存在。可以说,在创作方面,诸如樵老师不是不能,而是到了这一时期,他全心于素描教学而疏忽了创作。今天,当我系统的了解到这些,更加尊敬我们的这位素描老师。无疑,在新中国美术教育史上,像诸如樵老师这样的基础课老师是真正的中国美术教育的基础。虽然他们没有作品出现在全国美展上,但是,他们为了中国美术教育事业的奉献是不能忘怀的。共和国美术应该记住他们。

诸如樵连环画《古堡烽烟》

  终于等到你

  我们终于等到了人体模特写生的课程。还是比较激动,因为,当时我都20多岁了,还从来没有见过真的女人体,那时候市面上连三级片都没有。所以,确实难以做什么样的思想准备,更不能预估有什么样的反应,前一晚激动的心情似乎还保留到近40年后的今天。

  作为学生,因为毕竟要进入到一个新的领域,毕竟要打开一个神秘的窗口去看一个女性的世界。理论上说,不管是生理还是心里,应该和画着衣模特是有所不同的。可是,那一天,当那位30来岁、来自农村的女模特非常生涩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她自己的不自然完全转化成了我自己的不自在。我能够理解,她如果不是因为家庭和经济的问题,是完全不会走进这个教室。

  第一次就非常的沮丧,因为是美好的想象之外。1978年的时候,不要说是在南京,在全国任何地方招女模特儿都不是容易的事。这是在改革开放之初的特殊的一段时间,人们对于画人体模特儿,尤其是画女人体,虽然不像刘海粟校长当年和军阀孙传芳斗争那样激烈,但社会的容忍度还好像是偷偷摸摸的。这时候离1927年刘校长当年的遭遇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可是,经过了新中国,又经过了新中国特殊的10年,“模特儿”一词依然非常敏感,画模特也很神秘。所以,那个时候画女人体,不成文的规矩,都要求把脸不要画得太像,因为传出去,说她是做模特儿的,难以面对社会和家人。所以,最后要看不出画的是眼前的对象。

  关于人体艺术,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初期,中国发生了一直影响到现在的首都机场壁画的事件。1979年9月26日落成的北京首都机场壁画,是新中国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壁画创作活动,是当时广及世界的重要新闻,成为改革开放的风向标。其中最为敏感的就是南通人袁运生先生的《泼水节》,因为上面出现了女性裸体的形象。左右各方明争暗斗,最后以遮蔽后面的裸体部分而渐趋消歇。机场壁画事件也可以成为当年画人体模特的背景资料。

  因此,当年学校招模特儿并不非易事。而从专业层面上来看,模特儿的长相、身材、气质、风韵等等,都有可能影响画家的情绪,甚至关系到专业水平的发挥。

  虽然我是第一次画女人体,但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与心理上的差距,并没有引起我有什么异样的反应。我见过画册中那些大师和我们老师画的女人体,那个美啊,无与伦比。一定是有漂亮的模特儿。而看看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油画班的女模特儿,确实不一样,不仅是年轻漂亮,而且五官身材都很出众。后来听说这位模特儿嫁给了一位外国人。好在我们是专业训练,并不是专门去表现人体的美。而从专业方面来论,可以肯定的说,没有好的模特儿就画不出好的画。但确实也有面对好的模特儿画不出好画的,那是水平问题。

  无疑,我们这种学工艺出身的班级是不可能分配到好的模特,比较好的都不可能。这时候我们通过画人体模特儿就知道了自己这个专业在学校的地位。这是命里注定的,因为我们没有能够考上油画,也没有能够考上国画,而进入了“工艺”这个专业。这不能怨谁。就这样我们勉强画过几周,算是画过了人体,人体课也就结束了。

  后来,同学们要求增加人体课程,多次向老师和系里反映。门都没有。因为人体写生是专业基础中的一门基础性的课程,不可能像油画班那样一直坚持画几年的时间,画了素描还画色彩。因为他们要通过人体作业来提高自己的造型能力,并在画色彩之前把素描关系搞好。

注:本站上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不代表同曦艺术网的立场,也不代表同曦艺术网的价值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