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鲁生：传统工艺与设计教育

——在"国际美术教育大会"校长论坛上的演讲

按：11月2日至3日，"国际美术教育大会"在中央美术学院召开。大会以"新时代的美术教育"为主题探讨美术教育的时代机遇与挑战，美术教育的文化使命，人才培养的创新方式，科技与艺术的融合创新，博物馆与美术教育的创新发展，以促进国际美术教育的广泛合作和世界多元文化的发展。大会分为6个论坛，包括校长论坛、设计论坛、建筑论坛、艺术史论坛、艺术管理论坛、美术馆论坛等。来自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14所美术院校、艺术机构的院校长与机构负责人及相关学科知名专家教授共近300人参加会议。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协主席、山东工艺美术学院院长潘鲁生应邀出席活动，并在校长论坛作《传统工艺与设计教育》主旨发言。本文根据发言内容整理。

中国传统工艺历史悠久，涵盖面广，涉及衣食住行，是中国传统造物体系、造型体系、观念体系的集成。传统工艺包含传统文化内容，关联当代文化生态，涉及文化认同与自信，蕴含手工劳动的创造力，更具有积淀传承的匠作精神，并与生活有紧密联系和应用实践空间。传统工艺是当代设计以及设计教育发展的重要资源。

一. 重新认识传统工艺价值

当前，传统工艺振兴提上我国的政策议程，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传承和创新发展，强调坚定文化自信，传统工艺的保护与发展在传统文化传承体系的意义上受到重视和推进。在此背景下，我们应充分认识传统工艺在推动当代设计发展方面的重要价值。传统工艺具有生活功能、艺术功能、应用功能、资产功能等四种文化功能，四种文功能表现为既各立门户，又相互重叠、相辅相成，涵盖了民众乡土生活的全部，形成一个个持有历史记忆、勾连文化脉络和传播文化价值的基因密码，寄生于中华民族乡村文化共同体的每一个细胞当中。作为综合了生产、生活、艺术审美的活态文化体系，传统工艺积淀、蕴含着人们的造物思想、审美意识、技术能力、伦理观念，反映民族心理结构、精神诉求乃至集体记忆，是重要的文化资源。传统工艺资源的活化应突出传统工艺教育的当代性、立足传统工艺创新的应用性、体现传统工艺传播的社会性、着眼传统工艺研究的国际性。传统工艺独特的思想价值、技术价值、符号价值和精神价值，应当进一步传承，构建和发展中华传统工艺造物体系，应用于设计教育。

二. 发展传统工艺造物体系

传统工艺造物体系不应简单地以“新”代“旧”。创造美好生活，不是一种用工业化创造出的“新”产品体系来取代传统物品体系的过程，而是需要一种将传统造物体系中优秀的成分，通过“新”的呈现方式延续发展的过程。创新不是一味地标新立异，工艺创新与工艺衍生更不能混淆，应该加强传统工艺文化与精神内涵的研究，从传统造型、题材样式、工艺技法、表现手法、材料工具以及所依托的生态环境和文化空间等，寻求传统工艺传承出新的可行性路径。我们应传承发展传统工艺的文化观。传统工艺的传承，不仅是技艺的传承，也是文化的认同与传承。例如：传统工艺讲求“尚象制器”的造物原则，主张“器”与“象”在造物过程中的共生共存，“象”与“器”始终都建构在一种不可分割、和谐多元的文化生态系统中，这与机械化生产以来器道分离而造成人与物的陌生感、与生活的剥离感形成鲜明对比，对当代制造有重要启示意义；传承发展传统工艺的历史观，传承重自然、尚人伦、尊道德、求实效、崇包容的文化价值观。蕴含在生活中的传统工艺，包含鲜明的文化意象，具有民俗维系功能，富含情感价值，保留传统文化的源头活水，实现中国设计，具有重要意义；传承发展传统工艺的生活观，传统工艺的本质是生活的艺术，涵盖了衣食住行用的方方面面，传统工艺创新要植根现实生活需要，唤醒传统生活美学精神和态度。传承发展传统造物体系具有必要性，创新是联结传统工艺文化、工艺生活、工艺业态的桥梁，因此需要进一步探索发展设计教育。同时，从传统工艺角度展开探索，也是当代设计教育实践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维度。

三. 传统工艺与设计教育探索

从国际社会看，传统工艺是设计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工艺美术教育作为传承传统文化的重要手段，与设计教育、工业生产并不矛盾，相反工艺美术教育为精工制造、大国工匠培养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当前，中国近70%高校开设艺术与设计相关专业，设计教育规模巨大，从量变到质变，设计教育应更多的关注传统工艺的文化资源。传统工艺丰富的文化IP、技艺和材料，是传统内容转向当代生活的巨大资源宝库，是创意设计取之不尽的源头活水，具有极强的可扩展性特点，可派生出提升创作水平和风尚引领的跨界、概念、身份性以及公共性等多元艺术价值，这是高等教育手工艺创新发展的优势。设计教育要破解传统工艺教学上存在的问题，探索传统工艺创新路径，以设计观念创新转化传统工艺样式，以设计语言创新转化传统工艺内容，以设计创意产业创新转化传统工艺产业，以品牌设计创新转化传统工艺代工。工艺美术回归学科专业目录后，亟需完善专业教学体系。工艺美术兼具实用性与审美性、科技理性与艺术感性的双重属性，其设计形态的最终实现与文科、工科及艺术学科等相关学科专业密切相关。其专业教学应当综合考虑学科专业交叉属性，从而构建合理的课程体系。

结合目前工艺美术教育现状，我国应建立四个层面的传统工艺美术国民教育体系。第一层面，学前及中小学传统工艺美术教育：学前及小学以体验式教育为主，培养儿童的传统文化情操，对材料、结构及日常生活的感知；中学工艺美术教育面向学生未来发展及职业规划而进行，培养解决问题的能力、匠人敬业及精益求精的精神。第二个层面，工艺美术职业教育：包括中等职业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培养工艺美术职业型、技能型人才。第三个层面，高等工艺美术专业型教育及普及型教育：这是传承传统工艺美术最重要的方式，专业型教育培养高级工艺美术专门人才，此类教育逐渐得到加强；普及型教育，则是在非工艺美术类专业中传播传统工艺美术知识，承担着普及和传承传统工艺美术的使命。第四个层面，社区的工艺美术教育：承担在城镇化、老龄化社会进程中丰富人民精神生活的作用。

作为全国29所独立设置的本科艺术院校中仅有的一所工艺美术学院，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在四十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始终关注传统工艺融入现代设计教育的探索，注重培养现代设计创意人才的民族文化情感，倡导挖掘优势资源，确立特色办学思想。2006年学校启动“手艺农村”项目，首次将农村手艺产业置于中国农村发展、文化生态保护以及创意经济布局的视野下开展研究，提出大力发展中国农村手艺产业的时代命题。2012年开始，将传统工艺造物智慧融入到专业建设，提出“工艺美术+”的专业优化计划，积极构建“中华传统工艺造物文化传承与发展”课程群，围绕创新创业要求，以专业链对接产业链，打造工艺美术+创意产业集群。2014年启动的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城镇化进程中民族传统工艺美术现状与发展研究”，以城镇化变迁的客观社会历史进程为观照视野，通过科学、翔实的田野调查，在客观纪录民艺生态的基础上，对现实的问题和策略做出研究，并探寻传统工艺与设计教育内在的理论问题。同时，学校践行实践教学理念，以传统工艺融合现代设计创意的探索，圆满完成“2018上海合作组织青岛峰会艺术创意设计服务”等一系列省内外重大设计项目，体现“为人民而设计”的责任与担当。

当前，传统工艺正在融入创意设计、旅游服务、艺术品收藏等各领域，手艺定制、手艺体验、手艺收藏成为新的生活与消费趋势。拓展传统工艺的创意发展思路，不断融入新材料、新工艺、新需求来创意生活，并使越来越多的手工艺元素应用到家居生活、公共艺术以及独具特色的日用产品中，是社会发展需要。传统工艺设计是其灵魂和根基，发展设计教育，使我们从中找到文化本元，并共筑传统工艺的复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