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美国画家韦恩·第伯(Wayne Thiebaud 1920–2021)去世的消息，心头略微一惊，后来一看享寿101，也算释然。不知为何看到韦恩·第伯这个名字和他的画我马上想到的却是爱德华·霍珀(Edward Hopper)和格兰特·伍德(Grant Wood)。


若论名气，韦恩·第伯显然在三人当中不是名气最大的那一个，霍珀对美国生活直白而又隐秘的诠释，无论是躲避在阴影里还是暴露在阳光下，都像是一幕默剧，寂寥却充满了力量。霍珀将最普通的场景——路边的加油站，普通的餐馆，冷清的酒店房间——赋予强烈的神秘感，他的画冷冰冰的、作品《夜鹰》更是简直如现代艺术中的《蒙娜丽莎》一般，每每展出观者如潮。


至于格兰特·伍德，他那幅《美国哥特式》(American Gothic)有无数的戏仿版本，也是一幅人人都熟记于心的名作，即使他们从未亲眼看过，同第伯笔下的城市风景一样，充满着装饰和理想主义的田园风光。


欣赏第伯的风景则是另一种心情，观众仿佛坐上了一架直升飞机，盘旋在树木、果园、冲积的田野和城市的边缘，和煦的色彩下却有着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蛋糕一画就是60年


韦恩·第伯1920年出生于亚利桑那州的梅萨，以创作蛋糕和其他诱人美食的静物画而闻名。第伯描述了自己的童年时光:挤牛奶、猎鹿吃肉、种苜蓿。他的叔叔是一位业余漫画家，会用画画来逗小第伯开心;他把这段经历以及喜欢阅读漫画归因于他早期对艺术的兴趣。


这些作品取材于他的生活，以及很久以前对面包店和食客的记忆。第伯说:“我画这些画的乐趣在于尽可能多地呈现出不同层次的图案，这样的作品有趣之处在于，你可以看到一天中有多少个不同的时间变化，有多少种不同的光源。”


第伯在过去6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在画甜点，以及其他一些从年轻时就开始创作的主题。十几岁时，他在迪士尼工作室当学徒，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加入了美国空军，希望成为一名飞行员，但被调到公共关系部制作海报。战后，第伯在萨克拉门托初级学院教了十年艺术。


和18世纪的静物画大师夏尔丹一样，第伯对物体表面和光的美感极其敏感。除了表现手法，他还把自己的绘画视为几何排列的实验。他说，甜筒冰淇淋、棒棒糖和蛋糕都是“抽象的形状”。所有这些都解释了为什么他拒绝被贴上流行艺术家的标签。


第伯的作品非常朴实无华，他的蛋糕画中的甜蜜日常看起来就像安迪·沃霍尔的汤宝罐头。但沃霍尔的作品冷静而讽刺，第伯的作品温和幽默，演绎了另一种怀旧感。


几何化的风景


除了爱画蛋糕和冰激凌，第伯还画了一些风景画，这些画几乎是抽象的网格，描绘了想象中的田野与河流，仿佛是从一只鸟的视角看过去。这些作品以童年的记忆为基础，通过对中国绘画和莫奈的研究加以提炼，然后与加州山谷的真实风景融合在一起，第伯一直定居在那里。


20世纪50年代，像许多年轻艺术家一样，第伯去了纽约。他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1962年，第伯第一次在纽约的艾伦·斯通画廊(Allan Stone Gallery)取得了不错的反响，此后几十年里，他一直在那里展出自己的作品，但他从未成为纽约艺术圈的一员。


第伯的艺术初看上去朴素如白昼，但仔细一看，他那些理想化的蛋糕、错综复杂的高速公路和边缘镶着蓝色光环的口香糖机的照片，在最初观看的喜悦之后，突如其来的悲伤情绪偶尔会潜入画中——一种对过去的时代或某种失去已久的旧物的怀念。


20世纪60年代初，第伯在纽约的艾伦斯通画廊(Allan Stone Gallery)展出作品时，创作了《四台弹球机》(Four Pinball Machines)、该作也是他作品的市场记录，以及《面包房柜台》(Bakery Counter)和《蛋糕》(Cakes)等作品。在第伯看来，他画的那些不起眼的物品都很感人，值得被认真对待。


面无表情的肖像


作为一个长寿的艺术家，涉猎全面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除了静物、风景，第伯还创造出了一种面无表情的肖像风格。他画中的人物可爱而又孤独，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弓着背坐在平装书上，这些肖像有一股褪色的宝丽来照片的味道。


第伯曾说，这种效果就像是“在某个地方，比如机场航站楼，第一次见到一个陌生人:你看着他，注意到他的鞋子、西装和翻领上的别针，但你对他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第伯的肖像画主题保持着情感上的距离和保留，经常表现出一种自我专注，类似于爱德华·霍珀的人物。他们也避免与观众进行眼神交流，当他们成双成对或成群出现时，就像1963年《快餐》里的那对夫妇一样，他们也会互相注视。第伯喜欢将表现对象置于白色背景下，这会增加一种简洁感。


他的作品无论是葱翠梦幻般的风景，还是热狗、蛋糕、冰激凌、都是对生活和绘画的礼赞。很多人将其归为波普一派，但第伯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波普画家，其实他更像是一位对日常生活观察入微的普通人。


第伯上世纪60年代的许多作品都被大型公共机构收藏，他的人气正在扶摇直上，无论是在美国国内还是国外。仅在2018年，他就在纽约摩根图书馆和博物馆(Morgan Library & Museum)，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SFMOMA)举办了两场展览，并在荷兰的福尔林登博物馆(Museum Voorlinden)举办了艺术家在欧洲的首次回顾展。


迟到的市场认可


前文提到的《四台弹球机》2020年7月以1913.5万美元的价格拍出，刷新了这位艺术家的拍卖世界纪录。这幅画创作于1962年，描绘了一排街机，用鲜艳的橙色和黄色装饰。佳士得战后与当代艺术副总裁琼斯(Stephen Jones)说，第伯是当代最被低估、最被忽视的画家之一。


这幅画是第伯早期开创性作品中最大的一幅，一排街机用鲜艳的橙色和黄色装饰。这些机器用透视缩短了身体，像第伯其他作品中的蛋糕和热狗一样压向画面平面，吸引观众进入其中。


《四台弹球机》在拍卖会上创下了艺术家拍卖纪录，这是艺术家九个月以来第二次作品在二级市场被打破，但如果把第伯的价格与一些波普艺术同行相比，仍然相对较低。


第伯是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一位传奇教师，70岁后仍以退休教授的身份继续教授他广受欢迎的课程。他的精力旺盛，几乎每天都画画，一周还要打上三次网球。


当第伯画出一个物体或形状时，他会用多种颜色围绕它，通常是条纹或线条，颜色强度相等，以创造晕轮效果——除非你仔细看，否则你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一切都在微妙的色彩和形状下起伏。


很多人都是在今年第伯作品创下记录之时才知晓这位艺术家，生前他常被人们问及如何活得长寿，如何养生？他的回答简单的只有一句话：“Enjoy It When You Have It，But Don’t Have Too Mu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