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曦林:卢沉的“机车大夫”与红色经典

时间:2017-07-26    来源:雅昌


  主讲人介绍:

  刘曦林:1942年生,山东临邑人。1978年考取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硕士研究生;1981年起,于中国美术馆从事美术史论研究、书画创作,曾任研究部主任。兼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国家画院研究院副院长等职。出版专著《蒋兆和论》、《中国画与现代中国》等多种。其中《20世纪中国画史》荣获第二届“中国美术奖·理论评论奖”金奖。兼事书画创作,出版画册《刘曦林艺术印记》等。

  刘曦林

  导语:

  卢沉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最有才能最有创造精神的国画家之一,他师承20世纪中国人物画大师蒋兆和、叶浅予等老先生,在发扬中国画传统的基础上,吸收西画的造型经验,面向生活,重视写生,探索表现语言新途径。在艺术的途程上,卢沉先生经历了情节性主题绘画、现代水墨、写意性人物画三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有闪光的表现。北京画院美术馆邀请著名美术史论家、卢沉先生的老朋友,中国美术馆原研究部主任,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刘曦林教授,为大家详细解读卢沉先生的水墨人物画艺术以及他的教学思想。

  主题:墨海中一枝青莲——卢沉及其水墨人物画艺术

  第一部分:“机车大夫”与红色经典

  中国美术馆里面收藏了一张卢沉先生的年画,年画的作者名字署的卢丙年,我在清查美术馆的藏品过程当中发现卢丙年作的年画,卢丙年是谁?都不知道,后来一问他就是卢沉,卢沉原来的名字叫卢丙年,从他的名字可以看出他的个性。

  另外,我们从总体艺术上来讲,卢沉先生是学院培养出来的人,从苏州美专毕业以后考入中央美院,中央美院毕业之后在美术学院的附中教书,然后又调到本科大学部教书,后来有一种机遇是什么呢?1978年中国恢复招收研究生制度。

  卢沉在中国画系的人物画班,是刘大为、韩国祯他们这一班里的辅导员,我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读研究生,他就说这个是我们的老师辈,但是我毕业以后他并不把我当老先生,把我当朋友来对待,所以我们处在一个师友关系。刚才小刘先生说我和卢沉先生是朋友了,不敢高攀,但是也确实是好朋友,另外也是师长,我们之间也有一些交流,交流就是对卢沉先生的一些认识。

  卢沉像-1989年

  卢沉先生他走的太早了,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大画家没有活到古稀之年,活到69岁,这里边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一些我们说不清的遗传基因,说不清的家族的成长历史,会不会对他有影响,起码DNA对他有深刻的影响,有人说你的父母长寿你就长寿,人说隔代遗传,你的祖父母长寿你可能就长寿,大家各自有各自的DNA的规律,生长规律不一样的,有一些事情不是我们想长寿就能长寿的。

  卢沉从外在的原因来讲他太累了,累到什么程度?他的父亲早于他故去,而且他要照顾周思聪,这一点对他来讲是非常沉重的负担,他很帅的一个小伙子,中年时候的照片留着一个小胡子,很英俊,也很健壮,但是因为他的夫人得病以后,他是非常忠诚的、恳切的、真实的面对周思聪,不像北方男子有大男子主义,他没有大男子主义,那个时候流行气功,说要到美国学气功,给周思聪治病,他就陪着到美国去治病;说是大师跑到秦皇岛去了,他就陪着周思聪到秦皇岛找大师,找各种各样的方法把周思聪的病看好,周思聪已经比他画得还好,比他还有名的情况下,一个男人怎样对待自己的夫人,处的不一定很好的,你感到好像比周思聪的地位低一点,周思聪已经是中国美术家协会的副主席了,卢沉什么也不参加,他就是一个会员,就是一个教授。

  青年时期,卢沉、周思聪夫妇合影

  他也不追究这个东西,他是一个真实的,完全纯真的一个艺术家。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找卢沉来谈话,说您参加政治协商会议吗?政协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懂。他不参加,他不是说一定要带很多的官帽子,带很多光辉的头衔来提高自己的画价,他没有这样,是非常纯正的,从事艺术的一个教员,也是一个艺术家。他是80年代后期90年代得了肺癌,不治,在北京故去了,是非常可惜的。

  那么我和他另外一个机遇是什么?就是和蒋兆和的《流民图》的关系,卢沉是蒋兆和的学生无疑,我在读硕士论文的时候,论文写的是蒋兆和艺术的研究,蒋兆和的《流民图》是他的代表作,有的朋友可能知道这几年正在激烈地论证他们。我是坚定的用这件作品自身的艺术表现和艺术价值体现他的倾向性,这是我坚持的原则。

  《流民图》1944年在上海展出的时候被变相的没收了,银行行业借去了,说看一看,这幅画一丢就是八年,到了1953年书法家白蕉给蒋先生写信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流民图》找到了,只找到了前半卷,包在里边的,外边的后半卷很可能就都烂没有了,那么装裱之后送到北京来,蒋先生非常的激动,这是《流民图》的第一次丢失。

  《流民图》1957年在苏联展出以后受到高度评价,在苏联被评为东方的苏里科夫、东方的伦勃朗,蒋兆和回来不宣传,借到革命博物馆去借展,展览没有多长时间,四人帮有一个叫康生,康生说这张画太低沉,不适合于在革命博物馆展出,这张画就被撤下来了。

  文革期间又被批为反共卖国的大毒草,从此这张画就要找不到了,有人告诉蒋兆和你那个《流民图》被红卫兵烧掉了。大家都以为烧掉了,1978年这个班招起来以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人物画班就是杨力舟、刘大为他们这个班召集来之后,卢沉作为辅导员带着这个班到国家博物馆,当时叫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去参观,允许他们破例地到库房里去看画,这是很少有的,而且看画的过程当中,他们在一个墙角上突然发现有一个纸卷,两米高的纸筒子,里面落满了灰尘不知是什么画,卢沉很好奇就打开了,打开一看这是蒋先生的《流民图》,高兴坏了,然后就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蒋兆和先生,说蒋先生你的《流民图》又找到了,就在这个地方,他和老师的感情,他和《流民图》之间的关系,他和我们所谓的人物画教学体系当中的徐蒋体系之间的关系,通过这个小故事就可以体现出来了。就是他对师长非常的尊重,老师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他对这件不朽的历史人物画的尊崇和保护意识可以看出来,他和文本之间的关系,这个小故事可能隐含着很多很多的内涵,我今天就不多说这个部分。

  卢沉这个人我说他是南人北相,就是说他画了很多喝酒的老头,喝酒的苏东坡什么,他自己不怎么喝酒,白酒几乎不喝,只能喝一点干红,我只能陪你喝一点干红,我们一起都是干红的水平,说明他对醉了酒的人的体验有他自己认识的程度,有他借酒解愁的这样一个因素,另外一部分是他对不熟悉生活的体验,他有一种千想妙得的本质,有这样一种艺术才情,所以艺术才气对一个艺术家来讲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讲一个人学画能不能学好,首先是才情,有没有才情,他早期的年画我不跟大家说了,这张画是他的第一件的代表性作品,中国画到了50年代面临一个什么课题呢?中国画能不能为工农兵服务,很多,但是工业题材能不能表现。

  手工业题材,但是没有表现现代工业题材,那么如何画工业、画农业、画工人、画农民、画解放军,出来一个新的难题,在这个时候有两张人物画可以说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一张是北京画院张仁芝画的《如钳工》,当时钢铁工人;一张就是画交通战线上的修理工,机车大夫形象的卢沉的作品,作品中间是一个穿白工作服的老师傅,周围很可能是他的同事或者是他的徒弟,他们修理了一辆出了毛病的汽车头,检验它能不能开出去。

  但是大家可以通过这个画面想象到一辆机车在这些大夫们的手下已经完整地、健康地又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且开始轰隆轰隆地往前开了,他们那种喜悦心情体现了他们对中国工业交通战线的贡献,歌颂了当时提倡的工人和农民的形象,特别是工人阶级的形象,我们的五星红旗四个星,工人阶级、农民阶级是头两个星,工人阶级如何体现在中国画当中,中国古代的十八描,画中国古代文人仕女长袍大袖的线描能不能画工人的短衣服,农民的短衣服是一个非常严峻的课题,能不能画历史画是另外一个严峻的课题。

  卢沉 《机车大夫》 135厘米×269厘米 1964年

  卢沉先生他的这件作品证明了中国画可以表现工人交通题材,和他后期的画有什么关系?大家看到这几条直线没有,铁轨这条直线,后边汽车上转动,轮子叫轮柄叫什么东西,我也不懂,还有圆形的轮子形成了一个几何线的结构,这种几何线的构成也就是方和圆的关系,直线和弧线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就是他后来在中央美术学院的高级研修班里面讲水墨构成所涉及到的问题,抽象性的构架的一种关系,在这个作品里边大家看到现代工业题材和中国画的现代化之间的关系,一种现代构成之间的关系。

  从色彩来讲除了白衣服之外就是黑衣服和红衣服,这个色彩的对比关系、构成关系使这张画有了现代工业感,也有了现代的一种构成感。

  另外一张这次没有展出,这个是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的老师集体创作的《当代英雄》,那么这个本来是画在天安门前照相的那个作者孙子西那个油画大家都记得吗?那个作者去到全国的公交财贸的群英会上去采访回来产生这样一个草图,画成素描稿以后,到人民美术出版社说你们把他画成年画吧,就产生了年画的构思,最后要把它转化为年画的时候,卢沉是作的线描,当然今天没有署卢沉的名字,他的左下角这是水浸。

  这张画和《流民图》也有相近的遭遇,因为我在中国美术馆工作,比如《20世纪中国美术史》这本大画册,那么我就到画库里挑画,突然发现一个纸卷竖在墙边上没人管,我打开这个纸卷看是什么呢?一打开是《当代英雄》这样一件作品,这张画是中国50年代、60年代人物画当中英雄主义主题的代表作,那个时候提倡什么创造方法呢?毛泽东提倡一种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简称两结合。

  集体创作 《当代英雄》 104.5厘米×344.5厘米 1960年

  两结合的创作方法,开始的时候是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这种创作方法,后来因为跟苏联经济上断交了,军事上断交了,在文化上毛泽东开始也有独立思维,我们不提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他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提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提出了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作品,对浪漫主义的理解当时也发生了一些误会,出现农民种地,然后打的粮食每亩地多少万斤、几十万斤,画个大豆角可以做船,画一个大南瓜可以盖房子,稍微有一点夸张了。

  天安门前人民大会堂的两根石柱子之间只有四五米之间的距离,那是现实生活,大家看现在能有多少米,20米也不止了,中间行进这个队伍,如果说董希文的《开国大典》在天安门城楼的柱子逐渐做点儿文章,做的夸张的话,那么这张画在走进大会堂的这样一个场景两个柱子之间也做了烂漫的想象,这是当时的两结合创作方法指导下的,毛泽东周围两边是劳动模范,工业模范,还有农业劳动模范,还有一些战士,还有一些官员,各种各样的人物,千军万马地涌进了大会堂,这是这个时代的创造者,这个时代的英雄,所以叫《当代英雄》。

  这张画作为英雄主义的主题绘画的代表是无疑的。可见卢沉在那个时候白描的功夫下到什么程度。我们今天没有看到卢沉的白描,但是如果他白描不好的话,他能不能担负这个责任,不可能的。

  这个时代的作品,我们就讲这两张,这个时候卢沉的艺术个性是怎么样的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因为这是一个共性的时代的要求,是一种共性的美,要求英雄主义成为大家的共同选择,作为艺术家个人的个性,所以虽然在当时的文件里边提到了,但是大家还没有心情舒畅地得到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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